半小时之后,达达尼安回来了。这次他又没有追上。那人也神了,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达达尼安手执长剑,跑遍了附近所有街道,也没有看到一个像他要找的那个人。最后无奈,他又折了回来,做他也许一开头就该先做的事,去敲敲刚才那个陌生人靠过的那扇门。然而,他用门环连续扣了十一二下,也只是徒劳,根本无人应答。邻居们听到敲门声,有的跑到门口,有的从窗口探出头,明确地告诉他,那所房子整整半年无人住了,而且,所有门窗也都确实关得严严实实。
就在达达尼安沿街奔跑,敲人家大门的工夫,阿拉密斯来找两个同伴,等达达尼安回来一看,大家全会齐了。
“怎么样?”三名火枪手齐声问道,他们见达达尼安进来,满头大汗,一脸怒气。
“怎么样!”达达尼安把剑往床上一扔,嚷道,“那家伙肯定是魔鬼,就跟幽灵、鬼影、阴魂一般,忽然就消失了。”
于是,他原原本本地向几位朋友讲述了他和房东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,绑架可敬的房东妻子的那个男人,就是在自由磨坊主客栈同他发生争执的那个人。
“我所担心的,绝非博纳希厄太太,”达达尼安高声说道,“而是王后。王后遭到国王的抛弃,还受红衣主教的迫害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所有的朋友一批一批掉了脑袋。”
“她为什么要爱我们最恨的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呢?”
“西班牙是她的祖国,”达达尼安回答,“她爱西班牙人是极其自然的,那是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孩子。至于您指责她的第二点,我就听人说过,她不是爱所有英国人,而是爱一个英国人。”
“嗯!老实说,”阿多斯说道,“应当承认,那个英国人也很值得爱。我还从未见过像他那样气宇轩昂的人。”
达达尼安说道:“我若是知道白金汉公爵在什么地方,就会拉起他的手,把他带到王后身边,哪怕仅仅为了气气红衣主教先生。因为,我们真正的、我们唯一的、我们永远的敌人,先生们,就是红衣主教。如果有办法狠狠跟他搞个恶作剧,老实说,拿脑袋去试一试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“对了,”阿多斯又说道,“达达尼安,那个服饰用品商对您说过,王后认为是有人用假信把白金汉公爵骗来的吧?”
“她担心是这样。”
这时,楼梯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,房门啪的一声打开,服饰用品商像丧家犬似的,冲进四个人正聚着商量事的房间。
“哎呀!先生们,”他喊道,“救救我,看在老天的份儿上,救救我呀!有四个人来抓我,救救我,救救我呀!”
阿尔密斯和波尔托斯忽地站起来。
“请等一下,”达达尼安高声说道,同时打了个手势,让他们把抽出半截的剑插回鞘里,“请等一下,现在需要的不是勇武,而是谨慎。”
“然而,”波尔托斯高声说道,“我们总不能让……”
“你们就让达达尼安去处理,”阿多斯说道,“我重复一遍,他是我们当中脑袋瓜最灵的,在这方面,我明确表态服从他。你想怎么办都成,达达尼安。”
这时,四名卫士已到了前厅门口,他们瞧见屋里站着四名火枪手,都佩着剑,于是犹豫着,不敢贸然闯入。
“请进,先生们,请进,”达达尼安叫道,“你们这是光临寒舍,我们大家都是国王和红衣主教先生的忠实仆人。”
“这么说,先生们,你们不会反对我们执行命令吧?”小队长模样的那个人问道。
“正相反,先生们,如果需要,我们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。”
“哎,你这是什么话?”波尔托斯咕哝道。
“你是个傻瓜,”阿多斯说道,“别作声!”
“可是,您答应过我……”可怜的商人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我们只有保住自由,才能救您。”达达尼安低声快速说道,“我们若是表示保护您,他们就会把我们连同您一起抓走。”
“然而我觉得……”
“进来吧,先生们,进来吧,”达达尼安朗声说道,“我毫无理由保护这位先生。今天我是头一回见到他。至于是为了什么事,他本人会告诉你们的——他是来向我讨房租的。是不是真的,博纳希厄先生?回答呀!”
“千真万确,”商人高声说道,“可是,先生没有告诉你们……”
“千万不要提我,也不要提我的朋友们,尤其不要提到王后,否则,您会毁了所有人,也救不了您自己。动手吧,先生们,动手吧,将这个人带走!”
“您这搞的是什么鬼名堂?四名火枪手眼瞅着一个求助的不幸者让人抓走!”
“波尔托斯,”阿拉密斯说道,“阿多斯先说你是个傻瓜,现在我同意他的看法。达达尼安,你是个了不起的人。等你到了德·特雷维尔先生的位置,我就请求你保护我,设法让我主持一座修道院。”
“怪事!真把我搞糊涂了,”波尔托斯说道,“你们赞成达达尼安刚才那么干?”
“我想当然是这样,”阿多斯说道,“他刚才那么干,我不仅赞成,还要向他祝贺呢。”
“现在,先生们,”达达尼安说道,他也不费那个劲儿向波尔托斯解释他的行为,“大家为一人,一人为大家,这就是我们的座右铭,对不对?”
“可是……”波尔托斯又说道。
“伸出你的手,宣誓!”阿多斯和阿拉密斯同时嚷道。
波尔托斯在榜样面前败下阵来,他嘟嘟囔囔地伸出手去,四个朋友异口同声地重复达达尼安口授的誓词:
“大家为一人,一人为大家。”
“很好,现在,各回各的住所,”达达尼安说道,就好像他这一生除了指挥,就没有干过别的事,“因为,从此时此刻起,咱们就开始跟红衣主教较量了。”